五人沐着春风沿着河流向着西北骑行,好在河畔小路覆着树荫,日头虽烈却也没有影响到这一行人。就这么悠悠地走了一天,终于在夜幕降临前来到了高桥镇,按行程他们就在此地休息,补给休憩后到下半夜时再启程。
高桥镇在五年前的交战中沦为一片废墟,这几年也没恢复多少,远远能瞧见夕阳下的几缕稀薄炊烟,消散在凄冷的晚风中。蒙绪骑着马穿过那些残垣断壁,从这方圆五里的黑影可以一窥高桥往昔的繁华景象,谁能预料到这座曾经同雾梨一样繁华的城镇如今会变成这般凄凉模样。
蒙绪转眼就督见了那座如同城垒般高耸起来的建筑,想必那就是高桥镇的始源与传奇——璟河高桥。相传上古时期这座高大雄伟的木拱桥就已经横跨在璟河两岸了,经历了数千年的风雨和战争,它依旧如同钢炼铜铸的一般屹立在璟河上。五年前的高桥战役围绕着高桥进行了长达一两个月的争夺战,潼颻双方投入了几十万人马,留下了十万具尸体和满城疮痍,可高桥仍岿然不动。
他仍记得那本地博物和一些诗文传奇都有提及关于高桥的传说,其中尤以筑桥木料最引人争议,有书言高桥是古神帝君以仙界神木打造而成,传说在中元节当天子时攀上桥顶,就能穿越凡间于仙界的的界限;也有言高桥是邪神的得意杰作;而地博物中则说筑成高桥的木料取自归墟深处,生长在海底的神木,平常树一年长一轮,而这归墟神木一万年才生一轮,在海水日夜不停的冲刷打磨之下,比起钢铁还要坚韧。但这种木头受归墟中心的海龙之气的熏陶,又吸收了浩空之上的月华之辉,乃是集世间极阴与一身,是做棺木、陵殿的极上之选,却不是建筑阳宅的材料。
虽然地博物里有的没的扯了一堆,但这高桥是何人于何时以何种方式建成的,却仍是个谜。
除了高桥,蒙绪还注意到这道路两旁时常有老鼠经过,这在废墟里面老鼠比人多的情况很常见,但是奇怪就奇怪在这些老鼠通通是往城外面跑的,好像城中心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令它们避之唯恐不及。
蒙绪想这可能是夜里家猫野猫都出来活动的缘故吧,除此之外也难找到更好的解释了。
五人继续骑到璟河边上,这里重建了一片街区,也终于在街上看见了稀疏的人影,在暮光下摇晃着,挪回各自的屋院里面。
而且真如蒙绪所料,这片街区真的聚集了许多的猫,有隐没在阴影里的,有跳跃在墙垣屋顶上的,还有大摇大摆在街上扭着屁股漫步的。
在这片街区里,位于河左岸的高桥客栈是最先被重建的,毕竟高桥的位置重要,处于璟河中游的渡河处和京都到边关的中程,上午从京都出发,晚上正好能到高桥,所以高桥的客栈里经常人满为患。
所幸他们五人算是来得早,客栈里余有三间客房,他们马上给定了下来,袁氏兄弟俩、张十四和钟起同住一间,蒙绪带着木盒独自住一间。时间尚早,五人坐在客栈一楼喝着茶闲聊。
袁氏兄弟谈笑间嘲笑钟起之余还不忘暗讽一下蒙绪。
“哥,你说这世上哪还有人不晓得骑马。”
“哎,你别说还真的有,我之前就见过一个山野人不晓得骑马,那人土头土脑的,犯傻让魔教给宰了祭他们的邪神,依我看,邪神都不屑得收他。”
“哈哈,真有这事?我说这魔教还真的是无孔不入啊,前几天就发现那缎桥堂口里人都是些魔教教众!噫,真是太险恶了。”
“也不都是,这不,蒙兄台不就被关进地牢后又放了出来么。”
……
“咳-咳——你们慢聊,我去一旁清静处看书去了。”
听到这里,蒙绪终于忍不住黑着脸假意咳嗽了两声,借看书托辞端着茶杯要换去另一张桌上。在他看来,为两句明嘲暗讽与袁氏兄弟起争执并无好处,既然听不惯,不去听就是最好的选择。
离席时钟起也欲跟来,支吾了一句:“蒙兄台,我也……”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十四给扯回了座位上,低声对他说:“你也什么,蒙兄台说了要清净地看书,你去叨扰人家做什么。”
钟起撇着嘴,明显流露出不情愿和无奈。
蒙绪没有去理会他们,径自走到了角落处的一张空桌前,这里离四人有那么远的距离,虽然不是什么清净处,但至少袁氏兄弟的说话声是听不清晰了,而这便足够了。
尽管客栈里已经没有了余房,但还是不断有过客进到店里来歇脚,对风尘仆仆的旅人而言,就算没有一张床可以歇息,从颠了一天的马背上下来坐着喝杯热茶也是极好的放松方式了。
他坐定之后又从袖口里里掏出那本新买的传奇,这两日他已经把书翻得差不多了,只留下结局的一两页书,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读完了。剑侠最后的殉情而死让他唏嘘感叹,嘬了口凉掉的茶,又把结局读了一遍,这才收回这书,从怀里掏出那半本地博物来,找到高桥至秦穹关的书文读了起来。这时候茶已经喝完了,没有茶壶无法续杯,正当他准备起身去找柜台讨壶热水买些茶叶时,一壶冒着热气的茶水放到了他的面前。
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传入耳中:“介意我们坐在这儿么?”
蒙绪太起眼去看,只见一个发鬓苍白的高瘦老人带着一个二八少女站在桌前。(注:二八即两个八叠加,指女孩年龄刚刚到十六岁。)
他抬手让道:“没关系,请坐吧。”
老人露出微笑,先侍奉着少女坐下,然后给三人的杯子里都添满了茶水,这才在蒙绪的对面坐下来。
蒙绪一只手揽着青瓷杯子,感受着杯中渗出来的温热,干巴巴地说了声:“谢谢。”
老人完全是以品茶的方式来喝这客栈里的粗劣茶水,让蒙绪不由佩服。少女则是双手捧起瓷茶杯,杯口压在下唇上略略呷了一口,看起来有一种很安静的感觉。
可是蒙绪总感觉有什么是不太对劲的,可一时间他又说不出这种感觉究竟奇怪在哪儿。
老人开门见山,直接说:“这位年轻人,我们家小姐对你手中这本书很是感兴趣,不知可否借与我家小姐略观一二呢?”
蒙绪心说难怪这地方空桌椅那么多,这二人偏到角落里来与自己挤一张小桌,原来是看上了他手里的这本地博物。
地博物于他而言再宝贵,也不过是一本书而已,他没太在意,给这少女看一眼又不会蒸发掉,所以他爽快地答应了,把书合上递给了老人。
老人接过地博物,感觉这书破的真是不像样子了,也不知道这小子从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东西。他低眉看了一样书名,眉头微皱,但是除了了一身低沉的谢谢也没再说什么,转递给了一旁的少女。
少女轻轻接过书的样子也是十分安静的,她似乎早瞥见了书名,所以没有特地去看封面,纤指轻轻地翻开书的第一页,开始略读起来。
“山水家始祖原宗须所著之作果然不同凡响。”少女一边翻着书一边说道。
蒙绪有些在意,他虽然快把这本书翻烂了,却不知道这地博物有何渊源,于是问:“你知道这本书的来历?”
“你是如何得到它的我不知道,但是这本书我还是略有耳闻的。”少女抿了一小口温茶,缓缓道来:“这地博物是山水家一派代代相传的书卷,始于山水始祖原宗须原子游离潼颻各地时的手书。当他晚年踏上孤梅峰时为峰上秀景感动,便定居下来,创立山水派,专授人以游历山河、勘察地理的技能知识,同时将起手书整理成本,定命地博物,代代传下,由掌门进行修订更新。而你手中这本,是山水派第十七代掌门修订的版本。”
蒙绪见这少女年纪轻轻的,却有这般非凡的见识,不由肃然起敬,可他也发现了些不大对劲的地方,他盯着少女的手指看,准确地说是夹在指间的书页……
什么情况!
蒙绪心里惊叫了起来,他发现那少女每翻过去一页,那页纸竟然就凭空消失了!他原本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凝神静气、瞪大眼睛再看了一会儿,果真如此,无论她翻过去多少页,书的另一半都还是封面后面的空白,原本就残半的地博物在她手中越翻越薄!
他深吸一口凉气,心痛之余更多的还是惊诧和恐惧,心说真是见了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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